一杯茶水的转机

    大学毕业第一年，我随男友来到一座滨海城市。这座城市秀美宜人，我很喜欢，唯一让我头痛的，是这里的方言很难懂。我适应了很久，却常常是，人家叽里呱啦说半天，我一句话也听不懂。
    我很快找到一份工作，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文员。这家公司的职员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大学生，多数时间，大家用普通话交流，彼此相处融洽。而这家公司的老总，却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当地人。他说话嗓门高亢，一派浓重的方言。好在他经常不在公司，他的指示多由办公室主任传达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与他有了正面交往的时候。
    那次，公司要与新疆一家集团公司进行谈判。几年前，这家集团公司在当地购有几百亩土地，现打算出手转让。我公司有意购买。谈判在公司偌大的会议室里进行。
    谈判的过程并不顺利。我坐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，不时听到会议室里争执的声音。这家公司以前与我公司合作过，双方合作得并不愉快，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。会议室里的争执时时有白热化倾向。两三个小时过去，谈判还没有结束。我犹豫着，是不是该进去续一下茶水了？争执的声音似乎低下来。我轻轻推开门，走进去。
    此时的会议室，哑无声息。谈判双方紧绷着脸，缄口不言。我不知道的是，谈判正处于崩裂状态。对方人员在情急中，口不择言地指出我公司以前的种种不是。我公司的老总，正怒火中烧。
    我给大家续茶水。来者是客，当然先为对方人员续水。刚端起第一个茶杯，我听见老总响亮地说了一句话。他说的是：不必为他们倒水，你出去！
    可是我听不懂他说的话，转过头，疑惑地看着他。他面色威严，目视前方。我脑子里迅速旋转一下。他在跟谁说话？跟我，还是跟别人？不会跟我吧。我继续倒水，并轻轻地说，请喝水。
    我拿起第二个茶杯的时候，我听见老总又响亮地说了一句话，跟刚才一个腔调。并且，我感觉到，所有人的视线“刷”一下集中在我身上。我用眼睛余光迅速扫视一下自己全身，衣着端庄，没有什么不妥。
    我准备端起第三个茶杯的时候，对方公司的一名人员，像憋不住似的，“扑哧”一声笑开。紧接着，整个会议室里，哄然大笑。
    没有人能够明白，为什么这样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妮子，敢在这么正规的场合，公然挑战老总的威严与命令。她我行我素，还一脸的微笑与无辜。
    在众人的哄笑中，我虽搞不清症结所在，却早已满面通红。我扭头看老总。他也看我，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，终于忍不住，也咧开嘴笑了。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。有人拿出一撂策划书，走到老总面前，问，您看这样行吗？
    我坚持着给大家倒完水。有人轻轻起身，对我点点头，说，谢谢。
    那天的谈判大告成功。我公司以低价购进土地，对方公司一次性回笼大量资金。让人没想到的是，半年后，房地产形势更为乐观，房价直线上涨。那次成功的谈判，直接为公司带来经济利润上千万元。
    我成了公司的“名人”。同事见了我，笑嘻嘻地，问，给我们倒杯水怎么样？有人细着嗓子说，请喝水。年底的庆功宴上，老总调侃道，不听话也有不听话的好处哇，比如鲁小莫。
    那时候的我，已经能听懂他的话，只得将自己的脸，埋在眼前的盘子里。
    这事过去好多年。每每想起，我的脸上还会发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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